远村
阿黄端着稀饭进门时，孟晓茹还是坐在床上。屋里没有点灯，日头也只能透过那窄窗把些许亮度塞进这逼仄的屋子。连续两天没有吃过东西，让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，眼下乌青一片，已然分不清是过久没有睡眠导致的眼圈还是被打出来的了。
阿黄叹了口气，操着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劝孟晓茹。吃点吧，再想想。横竖你是回不去喽，不如好生养养身子骨，给李家生娃。
孟晓茹双眼充血，眼白里血丝和白仁浊浊地缠着，她也许久没得个囫囵觉了。她挑着一双眼看着阿黄，即使脸上布着大大小小的伤，她那傲气仍是没有被能被遮住。也是这傲气使得她又遭了几场打。
阿黄看着也有点心疼，忍不住又想劝上几句。
我不会给你儿子生小孩。孟晓茹把阿黄搁在桌上的稀饭踹下去，木碗在地上闷闷地敲了一下，汤水撒了一地，就剩下个几粒米还留在碗里。
阿黄眼中哀伤的神色更重，蹲下身子把飞远了的米粒捡进碗里，丢下了句，你再想想，便叹着气出去了。
阿黄出了屋子，把碗底的米粒倒进鸡食槽，盯着鸡儿争先啄着那几粒米，嘴角歪歪斜斜扭出个笑来。她的面部肌肉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，眼中竟涌出泪来。
两天了，自打孟晓茹来，阿黄就老是掉眼泪。阿黄还不敢在李宝在家时抹泪花子，李宝见了，保不准又是一顿骂骂咧咧夹着一顿耳刮子。
阿黄怕李宝怕得厉害，自打她九岁被李宝买进来，阿黄就没少挨过李宝的打。
起先是怪她年纪小，不能赶紧地结婚生娃，后来是打阿黄干活不麻利，再大点就是怪阿黄单给他生了个儿子，就再也没有生下其他娃了。
阿黄又抽噎了一会，把着时间是李宝和李康回来的时候了，收拾了下吃食，眼睛才干涩起来。眼泪终是止住了。
那丫头怎么样了？李康把锄头放在院子里，撩开嗓子问屋里的阿黄。
丫头没吃饭嘞。阿黄走出门，把水给了李康。
没得吃饭啊，那都好几天了，怎么成不吃饭。饿死了怎么给我生娃嘞。李康一碗水入喉，嗓门更大起来，故意说给孟晓茹听似的。
孟晓茹自然是听见了，铺在床上的席子被她又撕出了两道裂纹，指甲也半掀起来了，血和汗水含含糊糊地黏作一团。孟晓茹快受不住了。
阿黄还在那边细声细气地劝，李宝先不耐烦起来，挥了挥拳头让阿黄闭嘴。阿黄颤了颤，干涸的嘴唇动了动，终究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完。
丫头愿意吃饭了！
阿黄几乎是用喜悦的口气和饭桌上的爷俩说了这个消息。
李宝嗤笑了声，把嘴里嚼了半天的骨头吐到地上。她再不吃也是死，你当初不也死不吃饭。他用脚踹了踹窝在脚边的狗，让那土狗把方才被吐到地上的骨头给吃了
阿黄的脸色变了变，闭上嘴垂着头给李宝夹了菜。
孟晓茹原意吃饭了，但她不上饭桌，窝在那屋子里安静吃完了稀饭。清汤寡水下肚，孟晓茹的脸色好看了一点。先前用眼角看人的孟晓茹不见了，她对阿黄说了谢谢。
阿黄收拾了碗筷，给孟晓茹递了一个笑。这才对嘛，我当年也像你这样，吃了不少苦头。
孟晓茹回了她个苦笑，便也继续闭目养神。横竖李家父子下田，她能睡一会是一会。
再过几天等孟晓茹身子好一点了，就能和李康洞房啦。阿黄知道这丫头买来就是要给李康作媳妇的，不敢多说什么，就只是把这个消息讲给孟晓茹听。
孟晓茹倒也没什么大的情绪起伏，就是说以后也要成李家媳妇了，想向阿黄这个未来婆婆学着点东西。
阿黄倒是真的上心，第二天就带着孟晓茹去河边洗衣服。
也巧碰上其他几个洗衣服的妇人，都和阿黄打招呼，神情有几分揶揄地看着孟晓茹。
孟晓茹这还是头回出李家门。她看着好几家人都有和李家关自己的那间屋子相似的建筑，心下了然。
孟晓茹盘算着怎么从这鬼村子里逃出去。